何某,男,30岁,蒲江县教师。患者于1980年7月初发病,全身乏力、腹胀、食欲减退、厌油、全身皮肤及巩膜发黄,入当地医院治疗半月,经保肝、抗病毒及对症治疗,无好转。进而出现腹水、两肋胀满、呕吐腹泻。查肝功能:转氨酶389U,脑絮(+++),麝浊18U,黄疸指数35U。于7月下旬转送某医院,以病毒性肝炎活跃期收入住院部,诊断为亚急性肝坏死。治疗中病情持续加重,肝功能恶化,腹水迅速增多,下肢浮肿,小便极少,蛋白比例倒值,总蛋白5.9g,白蛋白2.55~3g,牙龈时出血,咳痰和鼻孔中有血丝和少量紫黑色血块,精神衰惫,脘腹胀闷,纳差,时欲泄,便溏不爽。除用西药常规治疗并用激素、乙肝灵及输血外,两月内连续输入人体白蛋白10支,水肿短暂得控,停用白蛋白则肿胀如故。医生认为,患者肝功能损害严重,难以挽救。患者家属抱一线希望,转请中医会诊。当时患者面色萎黄晦暗,全身皮肤发黄,精神委顿。腹周77cm,膨隆如鼓,两肋痞胀微痛,虽矢气而腹满不减。小便短赤,夜尿频少,用大剂西药利尿,小便仅能维持700mL/d,下肢浮肿,按之凹陷。肛门坠胀,频频欲泄,但泄少而不爽。日纳食100~150g,食后痞胀更甚。唇深红而干,口甜腻乏味。舌质红,无苔少津。脉象左弦细,右沉缓无力。动则气短,夜寐不安,多梦易惊。
初诊:1980年10月5日。症如前述,脉症合参,乃肝脾失调,土虚木败,气郁水结,而致痞满鼓胀。急当扶正固本,大力培运脾土而疏肝木。以香砂六君子汤加味。
白晒参6g 潞党参18g 焦白术10g 茯苓18g 陈皮6g 法夏10g 砂仁(后下)4.5g 枣仁10g 黄连3g 枳实1.5g 枸杞子18g 牡蛎(先煎)18g 甘草3g
4剂。
二诊:10月11日。药后小便稍增,下腹坠胀稍减,不矢气,但嗳气,腹满硬胀,大便日四五行,小便黄赤。舌质光红,舌苔中后部黄腻。再运脾理气,佐以利湿通络。
枳实10g 白术18g 青皮6g 砂仁(后下)6g 茯苓皮18g 焦山栀10g 丹皮10g 白茅根30g 茵陈10g 苍术10g 玄参10g 车前子(包煎)10g 佛手10g 香橼4.5g 通草6g 丝瓜络10g
3剂。
三诊:10月20日。尿量增加,可达1100~1300mL/d,胀满已减。口能知味,肠鸣矢气,大便稍成形。但腹围如故,肋胀引两背,动则气短心累。脉象左弦,右缓弱无力。再拟培土泄木、调理肝脾。
潞党参18g 白晒参6g 焦白术10g 茯苓18g 陈皮6g 法夏10g 砂仁(后下)4.5g 车前子(包煎)10g 枳壳3g 佛手4.5g 鸡内金10g 炒谷芽15g 甘草3g
四诊:12月2日。服上方10剂后,病情明显好转,胸胁及脘腹痞胀更为减轻,小便量白天有所增多,下肢水肿消失,腹围减至70~73cm。眠、食均较前好转。11月28日,病员食油腻和生冷水果后,病情骤然反复,呕吐3次,食物残渣中带少量紫黑血块,头昏乏力,心空悸,汗出,呃逆频作,嗳气腥腐。脉沉细,舌质光红、少苔。乃中气受损,肝胃气逆之象。急固气养阴、和胃降逆,拟生脉散合旋覆代赭汤。
白晒参10g 陈皮4.5g 麦门冬10g 北五味10g 法夏10g 茯神12g 枣仁12g 焦白术10g 旋覆花(包煎)10g 代赭石15g 竹茹10g 柿蒂7个
3剂。
嘱熬糊米水频频呷服。
五诊:12月8日。连服3剂后,前述症情明显缓解,再续服原方4剂,病情稳定。但小便量又少,日仅800~1000mL;胸脘及胁背痞胀,心下满闷;腹胀肠鸣,便溏,口干,每餐仅食50g许,食后犹感脘闷腹胀。唇红,舌燥少津,脉细弦微数。系虚热与水湿搏结,中焦升降失司,拟清热利湿以消痞满,泻心汤加减。
黄连4.5g 黄芩10g 法夏10g 枳实2.5g 淡干姜4.5g 白豆蔻(后下)6g 猪苓10g 泽泻10g
4剂。
六诊:12月18日。脘痞及腹、胁胀满有减,腹部按之和软,小便增至1200mL/d,色渐清。但小便余沥不尽,舌苔中后复腻。依前法加宽胀清利之品。
白晒参10g 黄芩6g 黄连4.5g 干姜10g 法夏10g 厚朴4.5g 白豆蔻6g 大腹皮10g 广玄参12g 花粉10g 茅根30g 车前子(包煎)10g
2剂。
此后,在泻心汤的基础上,酌情配合六君子汤以补胃气,并兼与宽气、利尿、滋液复方并进,约20剂,病情稳步好转,下肢水肿未再发生,腹部膨隆消失,腹围减至68cm,胀满大减,大便成形,日1次。纳食增加,每日可进食150~300g,精神渐复,可轻微活动,小便增至1400mL/d。肝功能检查:转氨酶正常,蛋白仍偏低。于12月底出院,继续服用中药调治,除配合少量西药利尿外,停服其他西药。
七诊:1981年1月5日。小便量恢复正常,每天1700~1800mL,但白天尿少,夜间尿频。纳食后尚觉脘腹饱胀、口中乏味,肠鸣,大便时溏。腰膝酸软,目睛干涩,唇干,舌红少津,脉仍细弦缓弱。患者中土生机虽复,但病久精气亏虚,当补益脾肾、培补根本。
红参6g 焦白术10g 黄芪18g 茯苓18g 砂仁(后下)10g 木香(后下)6g 陈皮6g 法夏10g 熟地黄18g 菟丝子18g 巴载10g 怀山药12g 枣皮10g 泽泻10g 车前子(包煎)10g
此后,在六君子汤的基础上,或合一贯煎养阴柔肝,加重谷麦芽、砂仁、鸡内金等健胃运脾,或合茅根、椒目、防己等利水化湿,同时配合杞菊地黄丸早晚服用。并注意和情志、节房室、慎饮食。服药2个月,胀满消除,饮食及二便正常,腹围恢复正常(66cm)。1981年2月底,复查肝功能,各项指标显示正常,蛋白总量由原来5.9g增至6.6g,白蛋白由2.5g增至3.8g,基本治愈。续用六味地黄丸调理收功。
按:鼓胀起于肝脾不调,发病在肝,累及脾肾。治疗应始终以调理脾胃为主,《金匮要略》说:“见肝之病,知肝传脾,当先实脾。”用六君子汤为主加减化裁,贯穿始终,有补益中气、荣灌四旁、扶土荣木、升清降浊、去胀消鼓的妙用。后期以脾肾双补为法,因病久,肝脾日虚,累及肾脏,肾气不足,无以充养脾土。本病例为肾阴亏虚,水不涵木,以致肝脾益衰,虚者愈虚;又肾虚则膀胱气化不利,水湿为患,故后期在实脾中兼用滋补肝肾之剂以收全功。本例舌红少津,阴精虚耗,故用六味地黄丸合莬丝、巴戟等滋阴精以扶肾气,助疏泄以升津利水,是乙癸同治、脾肾双补之义。
治疗这类本虚标实的肝疾腹水,不可妄用攻伐,忌求速效,应慎选行气利湿、消积化瘀之品。本例以扶正固本为主,兼以疏利,是使鼓胀和水肿渐次消减,肝肾功能逐步恢复的关键。《顾氏医镜》说:“鼓胀起于脾虚气损,治之当以大补之剂培其根本,少加顺气以通其滞,有类积者,以消导去其积,有夹热者,加寒凉以清其热,如单用大补而佐使不明,则必致壅滞,而胀愈甚矣。”本例治疗即体现了补中有通、阴阳互济、滋阴助阳的原则。而达到扶正祛邪、补而不滞的目的。
——本文摘自《宋鹭冰60年疑难杂症治验录》一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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