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某,女,49岁,纺织厂职工。初诊:1979年7月17日。主诉因过食柿子后胃脘常感不适、心下胀痛,反复发作已近10年,稍食油腻即腹泻。经胆囊造影诊断为慢性胆囊炎。近年病情加剧,疼痛频作,经中西药多方治疗无效。又述1963年因肾下垂手术后,即感尿频、尿急、尿痛,时见血尿。平素性情急躁易怒,甚至怒而晕厥。现右上腹攻撑疼痛,引肋下及胃脘塞满痞胀,胆囊肿大可扪及,痛时更明显。精神萎靡,短气乏力,纳差,干呕频作。下肢皮下紫癜,五心烦热,眠差,多梦易惊,大便稀,日2次,口干苦,舌质淡,舌尖微红,边有齿痕,脉沉涩。综观病情,乃饮食不节,脾胃受损,加之多怒伤肝,肝郁气结乘伤脾土,如叶天士《临证指南医案》中说:“悒郁动肝致病,久则延及脾胃,中伤不纳,不知味,火风变动,气横为痛为胀,疏泄失职,便秘忽泻。”肝胆气郁横逆脾胃,则见心下攻撑胀痛反复发作,气郁而聚,久则瘕块隐没。气郁化火,则五心烦热,虚烦惊悸。他如纳差、倦怠、短气、腹泻、皮下紫癜等,皆属中气虚弱,气不摄血。先予丹栀逍遥散合四逆散疏肝理气清热。
丹皮10g 山栀仁12g 柴胡10g 白芍10g 炒枳实4.5g 川芎6g 当归10g 生白术18g 茯苓18g 泽泻10g 甘草3g
二诊:7月26日。服6剂,顿觉精神好转,脘腹疼痛稍减,纳增,烦热大减,口不干苦。但2日前因食油腻、肉食,腹泻稀水,一日7~8次,上腹胀痛又加剧,心累气短太息,头昏乏力呕吐,四肢不温,舌苔薄白,脉沉迟无力。此系肝气开始疏达,郁热渐去,而脾胃复伤饮食,气虚阳微更甚,土愈虚则木愈克,亟当扶土抑木,予柴芍六君子汤,加黄芪、山药、炮姜,以增加益气温中之力。
柴胡10g 白芍10g 潞党参24g 陈皮10g 法夏10g 焦白术10g 茯苓10g 炮姜4.5g 怀山药18g 甘草3g
三诊:7月31日。上方连服4剂,腹泻、气短、心累减轻,皮下紫癜减少,食欲渐增,肋下已不胀痛。胃脘仍胀满,时作痛,干呕,口乏味,头昏,前额胀痛,视物昏花,舌苔白微腻,脉沉迟。肝木克土之势虽有减缓,然脾胃虚寒,清阳不升,浊阴不降,土虚木克之势尚难速解。法当温中健脾、散寒行滞,投枳实理中汤加黄芪、木香、砂仁。
太子参24g 黄芪24g 焦白术18g 炒枳实10g 干姜6g 木香(后下)6g 砂仁(后下)6g 甘草3g
四诊:8月9日。服上方8剂后短气减轻,肿大胆囊明显缩小,紫癜消失。再进前方,加草蔻10g。
五诊:8月16日。服5剂后,短气、胃脘胀痛等症更为轻减,惟近日又尿急、尿黄、灼热涩痛、手足心发热,此乃下焦湿热郁滞,用六君子汤合四苓散加味,温运中焦而兼清利下焦。
太子参18g 茯苓18g 法夏10g 炒黄柏4.5g 陈皮10g 干姜4.5g 生白术10g 猪苓6g 泽泻10g
六诊:8月21日。服3剂后,尿急、尿痛消除,手足心热亦减,尚觉咽喉梗塞、气道不舒、噫气始减,苔白微腻、质淡,脉弦缓。系脾虚肝郁,气滞痰阻,法当健脾调气、行滞散结,前方去清利之品,加半夏厚朴汤。
苏梗10g 茯苓10g 半夏10g 太子参24g 焦白术18g 枳实10g 白豆蔻(后下)10g 淡干姜6g 甘草3g
七诊:8月23日。服2剂后,咽喉梗阻感消失,诸症更为好转。复因食油腻,又致腹泻稀水,一日7~8次,气短欲绝,心下空虚,食欲不振,眠差,苔白,脉沉弱无力。此系脾阳大伤,中气下陷,治宜急急固扶中土、升阳举陷,用补中益气汤加味。
红参6g 潞党参30g 焦白术18g 生黄芪30g 茯苓10g 枣仁10g 当归10g 陈皮3g 升麻6g 柴胡6g 甘草3g
八诊:9月1日。服4剂后腹泻止,气举神增,睡眠亦好。然胃脘时而发胀,口无味,苔薄白,脉沉迟。仍宗前法,益气温中、培补脾胃,前方去柴胡、升麻,加炮姜6g,炒枳实3g,砂仁(后下)6g,同时配合人参养荣丸,坚持服用一段时间。
九诊:12月6日。3个月后复诊,病情大有好转,精神振作,眠食俱佳,干呕、脘腹及肋下疼痛等症消除,仅上脘偶觉冷胀不适,胆囊包块缩小但尚可扪及,苔薄白,脉已有力。此后天之本渐复,拟予健脾益气、温中行滞加软坚散结之品。
太子参24g 焦白术18g 砂仁(后下)10g 煅瓦楞(先煎)15g 茯苓18g 炒枳实10g 陈皮10g 法夏10g 干姜6g 吴茱萸4.5g 莪术4.5g 木香(后下)6g 甘草3g
8剂。
患者后来信说:上方服完8剂后肿大胆囊包块消失,全身情况一直良好,虽食油腻不再腹泻。其余症状亦基本消失,体重增加,精神大异从前。
按:本例脘腹痛,西医诊断为胆囊炎,反复发作多年不愈。对此类痛证,人多谓胆属六腑,以通为用,每用大柴胡汤等清疏、通降。而本例着眼于治病求本,前先抓住疼痛的病机在于肝脾不调,其主因又在于脾胃素虚,以致肝胆乘虚横逆脾胃。故治疗重点在培补脾胃,兼调肝胆。先拟疏肝解郁,用丹栀逍遥散治标证之急,一俟郁滞减轻,即坚持培补中土本元,先后以香砂六君、枳实理中,以及大剂补中益气合人参扶正固本、大补脾元。在第五、六诊中,虽夹杂湿热、痰滞等症,亦仅个别药味加减进退,始终坚持主法,终令虚损之中土复健,肝胆和畅,诸症悉愈。
——本文摘自《宋鹭冰60年疑难杂症治验录》一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