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年来崇尚经方的人越来越多,并且还出现了专门的经方网站,相比之下时方就显得有些让人瞧不上眼,经常有些人以经方自居,认为时方都是下里巴人,不值得研究,这是一种浮漂的学风。经方无论从组方结构还是疗效来说,都是时方所无法比拟的,这一点任何人也不会否认。所以崇尚经方是好现象,但我认为要想真正掌握经方,却不是能一步到位的,应该经历一个否定之否定的过程。
第一个阶段是初级的经方阶段,类似学书法的描红,没有创造性。比如见到太阳伤寒用个麻黄汤;湿热痞满用半夏泻心汤等,病人服药后一般反映也应当不错,可以提高我们的自信心。但是请注意,凡是《伤寒论》中有的东西,都是张仲景“喂”给我们吃的,指望别人喂是不可能存活的。《伤寒论》的目的是“授人以渔,不以鱼”,培养我们谋生的能力,而不是总吃老本。《伤寒论》本身是不能“尽愈诸病”的,但可“见病知源”,我想这才是张仲景的本意。回到我们的话题,初级的经方阶段应用一段时间后,会发现经方确实不能尽愈诸病。为什么?不是经方不管用,是因为这阶段我们只是从表面上学的,没有真正消化,对经方内在的“目的性”不了解。比如说:有一天老师出门往东走,我们一看“哦,先生往东走了,我们要学习他”,也跟着往东走。其实老师心中是有目的的,他可能是为了寻找丢失的小羊或干别的什么,我们虽然也跟着走了,可是心中毫无目的,这样表面上看我们学的和老师一样,但在心里我们和老师是不同的,这样几年下来,我们能出师吗?因此学东西要思考老师心中的目的,才能真正学到心法。学习《伤寒论》也不能总是照猫画虎,就像老师往东走,我也往东走一样,更重要的是要思考其用方的机制和目的,才能得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,这就要研究时方了,因为时方都是历代医家研究仲景心法得到的成果。是“放大”了的经方(时方无论是药味数或方剂数量都比经方要大)。放大很重要,学任何东西都是练大用小,武术家都明白,练的时候练一尺,用的时候用一寸,感觉势头强劲,绰绰有余;如果练一寸用一寸,就有“强弩之末”的感觉,没有威力。学中医也是这样,需要“练大”——研究时方,“用小”——使用经方。如果把时方的组方原理、目的理解透了,再回头来看经方,肯定会有与以前不同的理解。北京中医药大学的张文选先生就是这方面的典范,比如他看到了银翘散中用竹叶与伤寒论28条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的共同之处——通利小便有利于表邪的解除;还看到沙参麦冬汤是将麦门冬汤中的半夏换为白扁豆等,并且最近又有了新作《叶天士用经方》,找出了叶天士方和经方之间的内在联系,张先生不正是通过研究时方而加深了对经方的理解吗?
或许有人说:不借助时方,一门心思琢磨经方,功夫到了也能把经方琢磨透。这是没错的,但这要求一个人的天赋比较高。比如说高考,如果说有人很聪明,只把教科书上的习题例题吃透了,到高考时遇到新鲜的题也能从以往的知识推导出来;但对大多数不是极端聪明的人来说,光掌握教科书是不行的,还要做大量的课外习题,才能应付高考,研究时方就相当于做课外习题锻炼,练熟了就可以在临证中应用,即使开的是时方,但都是从“教科书”推导出来的(都是经方的规矩),这时我们就可以进入否定之否定的阶段:回归经方了,这个阶段虽然还是开经方,但和第一个阶段已有质的不同了,第一阶段对经方是不敢加减的,现在吃透规矩以后就可以加减,甚至可以自己组出合乎经方规矩的方子,当然要达到这一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这只是一个努力的方向。由此就涉及了一个争论很久的话题:经方到底应不应该加减,在经方家内部有两种不同的意见。其实不能简单地判断应不应该加减,要看加减的目的是什么。为了适应病机做加减是应该鼓励的,为了适应孤立的症状做加减是不应该的。前者如太阳病下之后胸满,桂枝汤去芍药,仲景本人已为加减作出典范;后者如小柴胡汤证夹带不大便,如果加大黄就是画蛇添足,因为有时阳微结的情况,服小柴胡汤可以“上焦得通,津液得下”。所以经方不是不能加减,要看加减的目的。
总之,我们不能因为自已喜欢研究经方就以经方自居,好像比别人高一个层次。瞧不起研究时方的同道,学习经方是有阶段的,应该对自己有个定位。
——本文摘自《药性琐谈:本草习性精研笔记解析》